沈行昭工作室-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,缝隙里透出暖黄的光晕,乔愉坐在那张宽大的酸枝木桌旁,指尖轻轻拂过一本摊开的古籍泛黄脆弱的书页。油墨和旧纸特有的气味,混杂着沈行昭常年使用的上好朱砂的矿物微腥,弥漫在空气里,构成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奇异氛围。
桌对面的沈行昭正襟危坐,墨黑的眼眸低垂,专注地审视着手中一张刚画好的符箓。朱砂的线条在他指间流畅蜿蜒,每一笔都蕴含着某种沉静的力量。
突然,一阵急促又带着惶恐的敲门声,粗暴地撕开了这方宁静。
笃笃笃!笃笃笃!
力道大得几乎让门框都在震动,灰尘簌簌地从门楣上落下。
乔愉和沈行昭交换了一个眼神。他眉头微蹙,放下符笔,起身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拉开,门外站着一个男人,身形微胖,裹着一件被雨水打湿大半的深色外套。他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,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惊惶的血丝,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角往下滴,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。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,指关节用力得发白。“沈…沈先生!救命!我家…我家没法住了!有…有东西!”他的牙齿咯咯作响,身体筛糠般抖着,目光涣散地在我们脸上来回扫视,最后死死钉在沈行昭身上,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。“李先生?”沈行昭的声音低沉平稳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“别急,进来说。乔愉,倒杯热水。”他侧身让开通道。
来人是沈行昭认识的一个实验员李哲。
乔愉应声起身去倒水。李哲几乎是跌撞着被沈行昭扶进来的,对面的扶手椅里。接过递上的热水杯,双手抖得厉害,滚烫的水泼出来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。
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沈行昭坐回原位,目光锐利如鹰隼,紧锁着李哲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抽搐和恐惧。
“快…快一个月了…”李哲灌了一大口热水,似乎找回一点力气,但声音依旧破碎不堪,“就…就在我接手那个新项目之后没多久…先是…先是总觉得有眼睛盯着我…后来我老听见啃…啃骨头的声音!”李哲猛地抬起头,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,“就在…就在凌晨三点!天天如此!我…我根本不敢睡!一闭眼,那声音就钻进耳朵里,往骨头缝里钻!”“尝试过处理吗?”沈行昭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,发出笃的一声轻响。
“请…请过神婆!也…也贴了符!没用!一点用都没有!”李哲绝望地摇头,声音带着哭腔,“那符…第二天就被撕得粉碎!窗台上…还…还有血爪印!暗红色的…干了的那种!”他猛地撩起自己湿透的左边袖子,露出手臂内侧几道暗红色的、微微凸起的抓痕,边缘有些溃烂发炎,“这…这就是前天晚上…我…我感觉有东西扑上来抓的!冰凉…像铁钩子!”
乔愉倒吸一口冷气。
沈行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,眼底寒光一闪而逝。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沉沉的影子,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“地址。现在就去。”他的声音斩钉截铁,没有半分犹豫。
李哲报出一个位于城市东郊、靠近一片废弃工业区的地址。
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,敲打着这栋两层小楼的破败铁皮屋顶,发出空洞单调的回响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湿土和陈年油污混杂的颓败气息,冰冷地钻进鼻腔。楼前杂草丛生,几乎淹没了狭窄的小径。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和一把大铜锁,锁死了入口。李哲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,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推开一条缝隙,李哲摸索着打开门厅一盏昏黄如豆的灯泡,光线虚弱地挣扎着,仅仅照亮脚下巴掌大的地方,“声音…就在…就在我卧室下面…墙根那里…”李哲缩在门边,手指颤抖地指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,声音细若蚊蚋。
沈行昭没说话,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布袋里取出一只黄铜罗盘。罗盘中央的磁针甫一暴露在空气中,便疯狂地抖动起来。“敕令,显形!”
沈行昭拿出符纸点燃,符纸脱手,幽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舔舐着黄纸,瞬间便将其吞噬殆尽,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烟灰,簌簌飘落在地。
“怨气凝煞,聚而不散…这绝不是寻常横死!此地怨气之烈,足以噬魂夺魄!底下…怕是埋着不下十数条惨死的怨魂!”他猛地转向李哲,目光如电,“你确定这房子下面没埋过东西?”
李哲被沈行昭凌厉的目光和话语吓得魂飞魄散,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,拼命摇头:“没…绝对没有!我…我买的时候查过!干干净净的!”
“不可能!”沈行昭断然否定,罗盘的狂震和符纸的自燃就是最直接的证据。他不再犹豫,迅速从布袋中取出七枚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古旧铜钱,每一枚都刻着细小的符文,闪烁着暗沉的金光。七枚铜钱被他精准地嵌入地面七个关键方位,形成一个蕴含古老净化力量的北斗七星阵势。“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!北斗七元,邪祟伏诛!”他立于阵眼,双手结印,铜钱嗡鸣,金光大盛,试图强行净化这滔天的怨煞。
“行昭!等等!这个不是人鬼魂,是一只狗!”乔愉的声音猛地拔高,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,穿透了沈行昭的咒音和怨气的嘶鸣。天眼的视野中,几乎被庞大怨念彻底淹没的灰白色小光点,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!
一只由纯粹、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灵光构成的小狗虚影!它太小了,像刚出生不久,身体半透明,蜷缩在冰冷污秽的水泥墙角。它那虚幻的、几乎要溃散的前爪,正竭尽全力地、一下又一下,指向这间客厅角落,一块被破旧油毡布随意掩盖住的地面!